故乡的蜜蜜罐一直生长在我岁月的泥土里。
蜜蜜罐是一种极其常见的野草,山崖下,道路边,牌楼左右,凉亭四周,甚至犄角旮旯到处都是。皱巴巴叶子的边缘是锯齿形,整株通体灰白色的茸毛,酒壶样的长筒状紫红花朵,镶嵌在墨绿色花萼里。
春暖花开的时候,爬金斗山的娃娃,总喜欢揪一把蜜蜜罐捏在手里,拽下一朵,噙住花尾白色一截,吸出天然的淡淡蜜汁,然后再往花筒里吹一口气,放在手掌用力一拍,“嘭”的一声爆开,咧嘴嘿嘿开心一笑。
一代又一代金斗山龙窝人,知道它学名的人并不多,就冠以它形象有趣的乳名——蜜蜜罐。
上了高中,我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植物,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生地。大概是因为地下的根是黄白色吧。名字虽不够高雅,但它的颜色却是出奇的美丽。它居然与玄参、当归、羌活并称为赫赫有名的四大“仙药”。
声名远播的蜜蜜罐,它的根像弯弯曲曲的小山药。小时候放牛途中,总喜欢拿着树枝把它从泥土里剜出来,放在粗布衣裳上撸净泥土,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去嚼,清清脆脆,就是后味有一点点的苦涩。
长大后,多次到金斗山上玩,途中和同行的龙窝人聊起蜜蜜罐。听他们讲,过去金斗山下龙窝人,会用蜜蜜罐的根叶来染布,染出来的手织粗布呈蜡黄色,做成衣服也不褪色。
舅舅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老中医,说起蜜蜜罐如数家珍。他说,在《药性赋》上,蜜蜜罐就是生地,也叫地黄。因它入药炮制方法不同,又分为鲜地黄、生地黄和熟地黄,入药的功效也有差别——鲜地黄以红黄、粗壮为佳,清热生津,凉血止血;生地黄以块大、味甘者为佳;熟地黄以块大而软、内外乌黑有光泽者为上品,金花地黄极其罕见,神奇药效堪称一绝,它们广泛用于治疗元气受伤、气血虚弱,并延续至今。
五一假日,万木竞秀,又在金斗山看到了蜜蜜罐。这一次,我更多的收获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惊喜。
漫步昔日走过的山间小道,在一丛丛一撮撮蜜蜜罐花丛中,享受着春意和花香。不经意间,一片金灿灿的蜜蜜罐映入了眼帘。我真切地看到了开着黄花的蜜蜜罐,在草丛中摇曳微笑,金黄色的花朵灿烂了一道山坡。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千年一遇?欣喜中拨通了舅舅的电话。舅舅说:“这是贵不可言的遇见……”为留住这难得一遇,我把这金花蜜蜜罐记录在了我的镜头里,一转身,生怕它悄然离去,只好作为一份佐证和永久的欣赏。
为探访神秘的金花地黄,我一度拜访了金斗山下的老寿星。只见他惬意地坐在藤椅上,看到来人,不失礼节地欠了一下身子,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他介绍道,他小时候,就听老辈人讲,金斗山下的龙窝村青龙潭,是西汉时期汉文帝刘恒的龙起之地。他的母亲薄姬娘娘患病在身,每天他亲尝汤药孝敬其母。有诗称:“仁孝闻天下,巍巍冠百王;母後三载病,汤药必先尝。”薄姬喝了很多汤药,病情总不见好转。后来,冒撞喝了金斗山上的野生地黄汤,竟然大病痊愈。薄姬甚喜,刘恒更是龙颜大悦,遂将喝过的一碗米酒泼到了蜜蜜罐花丛之中。第二天,被米酒飞溅过的蜜蜜罐,枝繁叶茂金花盛开。一时间,众人惊异,纷纷前来一探究竟。闪着金光的金花地黄,成双成对,摇曳着状若鸳鸯对舞。从此,金斗山云水禅韵,天上北斗灵光普照,地上函谷紫气沐浴,被御封赏赐的“金花地黄”和薄姬娘娘称颂的“紫花地黄”,都成了金斗山上稀缺的灵丹妙药。
站在山巅,静观金斗山西坳的紫红色地黄,我瞅见了金斗山那淳朴、善良的护山之人。背虽弯曲,却是大山的脊梁;脸虽黝黑,却心地善良。正如荒野那一丛丛普通的蜜蜜罐,默默置身于大自然博大的怀抱,不因为自己的普通而放弃初心,只要有一片土壤,哪怕是贫瘠的沙丘,依然奋力坚强地生长。
俯视金斗山东坳的金花地黄,透过历史的窗户,看到了《二十四孝》中的皇帝刘恒。他不是医生却胜似医生,为母医病,试药品汤,靠着“仁”和“孝”这两味药,治愈了母亲薄姬的病痛,又医治了天下黎民百姓的疾苦,以孝治国平天下,开创了“文景盛世”。如今,形如金斗倒扣的金斗山因薄姬庙而闻名,而紫花地黄、金花地黄受金斗山甘露滋养,妩媚灵秀,万种风情。
本文来源:三门峡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