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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中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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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黄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功夫就到了暮春时节。
在那个杂草丛生的墙角,几株长满灰色绒毛的小草又呈现在你的眼前。
小草绿绿的茎叶,紫红白的花朵,因为灰色绒毛的覆盖,整株小草低调而内敛。
每年的这个季节,这几株小草都以这样的方式和你相遇。前几年你有一篇文字介绍过这几株小草:这就是记忆中久违的地黄,挟裹着故乡风的气息、雨的气息、泥土的气息、洋槐花的气息。
对地黄的熟知源于你的一位堂兄,他是一位儒雅的乡间医生,擅长中医,也略懂西医,药铺就开在他家里。小时候最喜欢在他家玩,在那些盛满草药的一个个抽屉里,散发着好闻而新奇的味道,那不是田野里玉米、大豆、小麦和棉花的味道,也不是地瓜甜甜的味道,各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的奇异香味超越了你儿时的认知。
堂哥家的几个孩子和你年龄相仿,论辈分你是长辈,但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就把辈分丢弃了,你们在那个老旧的柜台前跑来跑去,堂兄在那个柜台上给前来看病的人包中药,柜台上有一叠堂兄给病人开的药方,堂兄包药的手白净而柔软,还有他的面孔,还有他一身干净的衣服和脖子上的围巾,这样的相貌和打扮在故乡的粗粝里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没有病人的时候堂兄会和你们说一会话,教你们认识一些草药,那段时间你第一次吃上了甘草片,堂兄白净的手掌里躺着几小片甘草片,你们一人捏一小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甜甜的味道一点点在口腔里弥漫。也是那段时间你知道了地黄这种草药,在堂兄家院子的墙角,那些开着紫红白花朵的小草就是地黄。
堂兄给你们介绍了许多草药的名字,但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地黄,你记住了“生地”和“熟地”这两个词语。
许多年后你翻一些医书,知道了地黄为玄参科植物,地黄作为药用历史悠久。将地黄晒干入药称为生地黄,简称生地,它性凉、味甘,入心、肝、肾经,既能凉血止血,又能滋阴清热、止渴生津。可治血热所致的衄血、吐血、崩漏、产后血晕,以及小儿热病、烦渴头痛、壮热不止等病症。将生地以砂仁、酒、陈皮为辅料,反复蒸晒至颜色变黑,质地柔软即为熟地,生地与熟地药理作用是不同的。《神农本草经》言其“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作汤除寒热积聚,除痹”。《本经逢源》言其“有润燥之功,而无滋腻之患也”。
认识地黄的那段日子是安安静静的日子,那时候还不懂得忧伤,那时候还没有鲁迅笔下迅哥和闰土之间的隔膜,那时候村庄西头的沙地上都种着西瓜和甜瓜,你和小伙伴们在月光下匍匐在瓜地里,月亮很亮,月亮也没有忧伤。
最早在那个墙角发现地黄的时候,你惊喜地蹲下身子和它们对视,在漫长的对视中你感觉故乡的风从田野里吹过来,堂哥家里的药铺散发出来的药香味道在风中,你沉醉而迷恋。
你站起身来,在许多年后你从几株地黄前站起身来,站在暮春的时光里,你用一把小镐头小心翼翼在墙角挖出一株地黄,把它种在花盆里。
你把花盆放置在几棵树下,给那盆地黄浇上清水。地黄柔嫩的茎杆挺直起来了,还有茎杆上摇来摇去的花朵。
黄昏时分你不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有时会站在阳台上,看香椿树和无花果树茂密的叶子中间,几只小鸟舞蹈的影子。因为距离,你只能依稀看见树下那盆地黄模糊的模样,但你知道它在生长,它生长的表情里溢满故土无边的回忆,那淡淡的乡愁,宛如地黄灰色的绒毛,遮盖和诉说,在暮春的时光里。
02粤菜馆
那个粤菜馆在繁华的商业区一角的六楼,站在长江路和育才路的十字路口抬头看过去,粤菜馆的招牌在夜色中很惹眼。
几位朋友约好的地方,其实你不喜欢粤菜,也许是对粤菜缺乏了解,印象中粤菜偏甜,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但朋友是好朋友,又是好久没有见面好朋友,期待和朋友见面的心情让你忽略了餐馆的菜品。
朋友中一位姓陈,一位姓倪,好多年前的一次专项活动中,你和两位朋友在一大间办公室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热闹的办公室里没有设防和压力,因为都来自不同的单位,相处起来很放松。
工作的空隙间有一小段休闲的时光,喝茶、喝咖啡,在电脑上下下象棋,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聊天。
倪姓朋友喜欢文学,知识面很广,在你们中间年龄最大,很有老大哥的样子。陈姓朋友身材魁梧,但心地却很善良,在电脑上下象棋的时候神情非常专注。
办公室光线不是太亮,几盆绿植在灯光下很生动,你在键盘上敲击一些文字,文字里有大草原浓浓的青草味和海边漫漶的水汽。
在大厅里等电梯的时候你还在想那间大办公室,你离开后再也没有去过,熟悉之后的陌生场景,也许和老朋友相聚还能让那些熟悉的场景慢慢呈现出原先的色彩,就像那些修复之后的老照片。
电梯到六楼,粤菜馆的吧台是开放式的圆形,大厅里的灯光不太亮,包间也一样。
说是粤菜馆,但也不纯粹,还有其他菜系掺杂其中。有一次和几位朋友来这家粤菜馆,点了麻婆豆腐、重庆辣子鸡、湘西小炒肉,大众的菜肴,好像和粤菜都不沾边。还有白切鸡、白灼虾、荷塘小炒,粤菜中不太起眼的菜,和湘菜、川菜混搭,在粤菜馆“北欧灰”的背景下,吃出一些小情调。
还有一次也是几位朋友聚会,点了肉饼蒸东海大黄鱼、鲜果咕噜肉、排骨蒸猪肠粉、剁椒鱼头、湘西小炒、三杯鸡、蜜汁叉烧潮州卤水拼盘、麻婆豆腐、荷塘小炒、小咸鱼老醋花生,点的菜肴依然是混搭,但粤菜占的比例明显多了。
第一次吃“三杯鸡”,相传这道菜与文天祥有关。南宋末期,民族英雄文天祥抗元被俘。一位江西的老婆婆得知文天祥即将被杀,就带了一只鸡和一壶酒到狱中探望他。在一位狱卒老乡的帮助下,老婆婆见到了文天祥。她把带的鸡收拾好切成块,在瓦钵中倒上三杯米酒,用小火煨制。一个时辰后,两人把鸡肉端到文天祥面前,他心怀亡国之恨吃完了最后这顿饭。
这个狱卒回到老家江西宁都后,每逢文天祥祭日,必用这道菜祭奠他。后来,一些厨师将三杯酒改成一杯甜酒酿、一杯酱油、一杯猪油,而且用江西宁都特产的宁都黄鸡做原料,有了现在“三杯鸡”的雏形。年,这道菜入选奥运主菜单。
因为是英雄的菜肴,轻轻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鸡肉,肉香浓郁,甜中带咸,咸中带鲜,口感柔韧。
老朋友们都到了,等待你开席,好久不见的热情,忽略了满桌的菜肴。举杯,虽然没有明月可邀,但友谊之树长青。
透过小包间宽大的窗户,可以看见窗外的夜色,还有对面高楼上的明亮的灯火。
03语文组
“语文组”是一个有历史感的词语,它在你记忆的深处,你很少去触碰它。除非有一些机缘。
你的那个小院子前面就是一所民办学校,中间有栅栏,你在小院子里掘地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两位老教师沿着栅栏走过来,其中一位戴眼镜的老教师隔着栅栏和你打招呼,你一眼就认出了他,语文组的老同事,老大哥,满脸的憨厚,坐在靠墙的一张办公桌上,认真备课,沉默寡言。
“语文组”在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了。
你在那所中学教高中语文的时候,“语文组”办公室换了几个地方,但呆的时间最长的还是那几间平房。
印象最深的是冬天的早晨,你早早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煤球炉子还没有打开,炉子里有昨夜的灰烬,还残留着微弱的热度。捅开炉子,热气上来,炉灰在室内弥漫,冬天里温热的炉灰伴着录音机里的歌声,让刚开始的一天溢满烟火味。
办公室里排放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堆放着学生的作文本,高高的几摞,都是学生们书写的时光。蓝色的讲义夹安放在你的案头,里面有你手写的教案。
语文组办公室年轻人不少,有几位是你的上下级同学。大课间的时候是一段休闲的时光,上完课的可以坐下从容地喝一杯白开水,等着上课的已经备好了课,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那时候大家还喜欢凑在一起,聊几个段子,开几句玩笑,很放松的场景。
有一阵子你们年轻的几个迷上了写毛笔字,弄几本字帖,一有空就写上几笔,写完后还贴在办公室的墙上彼此观摩。
这样的场景在和老大哥隔着栅栏聊天的时候电影镜头般闪回,春天的阳光下让你感觉还是几十年前冬天的夜晚。
元旦之前的聚餐。
语文组有一些处理废纸的收入,你和几位年轻老师在菜市场采买一些青菜和熟食,炊具和餐具都是从各自家里拿过来的。
室外寒风呼啸,室内的煤火炉子燃得正旺,几张办公桌并在一起成了餐桌,切菜的、炒菜的、凉拌菜的,年轻的老师是干活的主角,你的厨艺应该是从那时候练成的。
酒是几块钱的白酒,景芝、兰陵、二锅头,再好点的是“鸭溪窖”和“平坝窖”。
十多个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喝,几杯酒下肚就忘记了室外的寒冷和黑暗,忘记了生活的窘困和无聊,忘记了日常生活的琐碎和暗淡,忘记了简陋的讲台和几节课上下来的疲惫和无力。
喝到尽兴时,就开始行酒令,雅点的是对诗和猜谜语,俗点的是比划大西瓜小西瓜、明七暗七和青蛙跳水。
“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只腿,哇,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只腿,哇、哇,跳下水”,以此类推,嘴、眼、腿要和青蛙的只数对应起来,包括叫声。
因为酒精在燃烧,超过三只青蛙就不好算数了,说错就罚酒,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终于有不胜酒力的败下阵来,再换另外一个酒令。
这样的冬夜让人难忘,哪怕是酒宴散去封上炉火拉灭电灯办公室一片黑暗的时候也令人难忘,哪怕是曲终人散你手握一把冰冷的菜刀走在寒冷的夜色中也令人难忘,哪怕是扔掉没有写完的诗稿燃着半截香烟在办公桌前独坐也令人难忘。
作者简介: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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