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愿再次聆听那呼唤
说要与所有创造之物告别
我愿不曾错过,他的声音话语
我愿放下一切,向那呼唤走去
——瓦尔特·本雅明《十四行诗》六十六
1独白读保罗·策兰的补充条件
2夜晚的孩子或塔纳托斯的颂词
3时间的批判
保罗·策兰(-)
1独白
读保罗·策兰的补充条件
……那些漫行直至夜之尽头的词。
—英格伯格·巴赫曼
读我的时候你们务必去掉我的光晕还有善良人们礼赠我的护身符码公元我已是百岁老人五十年在人世五十年在地狱去往天堂的路上我不是保罗·策兰已有好多诗人活着我是保罗·策兰一个诗人飞身死去你们选择哪一个可能更接近子午线的我或曾删掉死亡赋格的那个那座最黑房子启示了我尖音符风格*不想解开的谜选择了我的今日之诗你们读我就把我当作一棵树和它的枝桠我在那个世界皮肤下面流动连着这个世界的五脏刽子手植入我诗里的毒神经元然后用人类存在的越来越少密封我的词痉挛我脑丘深壑的语感我分裂我们共同灾难又给豢养之爪撕开整全的语言换气的地方塞满石头开花的阴暗你们消费娱乐时代至死时间我这双数过苦杏仁的手仍然握着一把不能吹散的灰色骨灰它们是科学家称之为熵的物质我无法褪化燃烧我的记忆虽然我的多余沉默以转换它们内部热量补偿欠下的毁灭那座最黑房子启示了我尖音符风格不想解开的谜选择了我的今日之诗谁没有被世纪落下的灰烬埋没过谁就没有站在它肩膀上的资格我的声音拒绝那提琴最低音阶的震动我用余骸的腹语吟唱残余玫瑰我写出的每个字逃脱了现实就是对现实可耻的背叛我绕过我的嘴找到嘴我在我的身后看见合住我的影子一种失禁反复折磨我的新句果实崩塌果仁张力我获得了批判自己的权力为什么不是从早先星座飞起的天鹅掠过铜绿的唇告别乌鸦我之外的我们之外我而我们自身的恶比我们诅咒的恶还恶绞痛下沉的家园那座最黑房子启示了我尖音符风格不想解开的谜选择了我的今日之诗你们记得我那双碳化了的手吗它们给践踏又被我修复仍留下深刻咬痕我用它们为重生的声音招魂我为挂着水晶的生爱与死爱编织密码它们是孤儿的手幸存者的手它们索取了我的全部我活下来带着长音符不能洗去的负罪感在我离开我的时候我怀疑我不是诗人不是从死者那儿递过来的灯我是谁谁是我就像你是我我是你我默念我的名字爆破非人喉头念出雪不是雪是死亡律令你们读我的时候不要走向我的反面你们的快我承受不起也许你们会责备我的苛刻陌生冷漠固执有悖你们时髦的阅读伦理我们可以看着我们的眼睛回到我的节奏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一直看下去看下去还有什么比这相遇更接近石楠矢车菊忍冬毛地黄金雀花刺人的荆豆的问候这月下的尘世的造物的结成我们晚到的耀眼联盟我的死只为跨越我设定的语言栅栏破解我那母亲的语言凶手的语言虽然我还在流亡以我跃出的我的魂灵人类的流亡已真实我蜷身的存在倾角变暗的一和无那座最黑房子启示了我尖音符风格不想解开的谜选择了我的今日之诗.2.9.2:37初稿。8:17-9:31二稿。.8.21.16:10修订。.8.23.8:49再改。*那座最黑的房子指年1月20日纳粹党在柏林西南部万湖(wannnsee)一别墅召开的万湖会议。会议提出“犹太人问题的最后解决办法”,明确了对犹太人的系统性大屠杀。2夜晚的孩子
或塔纳托斯的颂词
死亡乃诞生之信使
你真的降临我们还是恐惧的
—自题
1)炼狱死亡
多么伟大的东西*
掠过地面的风
捡起一片不该落下的叶子
卷曲的行为告诉路人
扭曲是什么样子
身上的虫洞优先为蚕食
不它并没有宣告
突然的死是时间预先准备好的判决
长命仿佛解构英年
一个时间里的时间
加密的阴险同谋
它们不会提前露出马脚
或为考证出凹镜放大的线索
提供失意尽欢
落下还不能确定离开与告别
前缀后缀肯定的关系
一种常识般的欠缺
知识到智识的满足不满足
裸列聪明与智慧的它异
或否定例外在此时而不是此刻
此刻有余此时只半
巨静中偶发的一声极易淹没的脆响
断裂的不信紧追追问
紧追一只鸟掷向天空的影子
那可是天堂与地狱的中庸
已学会如何将一天天亏损风化的玫瑰
拼贴为活着的抽象
怎样的语言技巧
修饰了比谎言更诱人的墓志铭
假如灵魂还是个活人手中的拨浪鼓
不是闻之而歌的鼓盆
贯耳穿心的回音
2)火
一
赞歌这棺椁的末代
躲过焚烧的惩罚
赞歌这厚实的脸皮
黑暗彻底的照耀
二
赞歌这灵柩的后代
竖起万岁的墓碑
赞歌这进化的棺材
摘下双重的面具
三
赞歌这棺材的弟兄
存放青烟的骨灰
赞歌这精致的家园
祭献无用的肉体
四
赞歌这焰烬的大海
解放颓废的坟茔
赞歌这有灵的未来
祈祷戴罪的重生
五
赞歌这汹涌的平静
回归灯塔的光焰
赞歌这彼岸的帮助
具体不变的友爱
六
赞歌这熊熊的造物
洗礼我们的拒绝
赞歌这灼灼的太息
接受我们的投入
3)水
重叠的光明重叠死亡
层叠余烬的页岩
有多少光就有多少死亡向着光倾斜
死亡雕塑死亡
雕塑死亡的刑柱
通天的大理石的死亡
蒙面的尘埃
死亡建立死亡的传统与经籍
死亡层叠死亡完成一首诗
谁再去启动哦的抒情
谁在用一个惊叹号终结三界的叙事
现成的死亡克服了偶然以赢家名义
死亡在你的皮下跳动
再现我们一次性的死亡就像它的重生
死亡和我们在一起就像我们和爱在一起
重叠流动的是的形状
死亡诞生死亡吗
死亡兑现死亡的承诺吗
蒸腾的升起的死亡
托起万物的死亡
辽阔的浩渺的死亡
死亡会空白死亡吗
死亡会虚无死亡吗
那流溢的俊放的缥忽的微粒的死亡
稠密死亡的比重
死亡就这样悠远了散开了静寂了
世界给死亡打开了
一如不死的物质对我们的指引
破天荒的死亡是我们开始的形式
死亡和我们在一起就像我们和神在一起
4)作为一个块茎的他者
我们不经过你直接去了天堂
我们不经过你直接下了地狱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
天堂叫我们直接感谢你谢谢
地狱叫我们直接感谢你谢谢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
后来我们明白我们绕过自己
后来我们明白我们绕过自己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
地狱说不用谢要谢去谢天堂
天堂说不用谢要谢去谢地狱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
5)我
从两棵高过我的发财树间穿进阳台
另一棵长镜头的树
仍在远处孤独着荒凉
这笨重花盆挖来大地的肉
它们为了活命
吸干水分就像吸干别人的血
粗壮生硬的树干
实心的生着绿锈的管道
塞满输送营养链条的合法组织
茂盛景观装饰着空气
你的嗅觉能数出庞大的负氧离子
蚊虫一样围绕
我想拥抱它们却失望于
它们没有那棵远树饱满的胸围
没有为它沉默的音乐
拉近的原野每个死角落下霏霏忧思
如果我冒充一位圣者踽行
手拿自己的书
不出声地吟诵那些失败诗句
……
.8.25.7:21-11:13初稿
.8.26.8:42二稿
*出自雅克·勒高夫《炼狱的诞生》(周莽译)扉页热那亚的圣卡特林娜:“炼狱,多么伟大的东西!”
古希腊死神塔纳托斯2时间的批判
现在的我们是谁?
—米格尔·贝斯特吉
我晦想一条长河冥冥的
它并未错乱于冷兵器
譬如短剑长出匕首的部分
譬如反叛时间已更换为交觥的荧光棒
长矛锋刃逃进自动开闭的雕花刀鞘
铁锈已长出常春藤的万花筒
血肥沃腐殖土培育的无公害蘑菇
一个圆头的未来诱惑拒绝
别嘲笑另一个今天①
高光打开硕大的泡沫降落伞
别嘲笑那是艺术装置
异托邦盛开的另类
它们的手顺着凌空脚手架试探虚有
别嘲笑我们完成了完成得不错
我晦想一条长河冥冥的
酒石酸唑吡坦片降解免疫系统里的睡眠
一条蛇腹隧道从头涌入脚底流出
呼吸是黑暗的却明亮它的首尾
你在我的背后奔腾吗②
我的台阶我的阶梯我的返回坡道
她仍然刺眼她仍然光环
不是风暴是和风裹紧的一阵颤栗潮汐
反向列入单向越过另一个更年期
从死点到寂点到沸点到原点
准自由的不自由增值饮鸩之梦
解毒的天空不停呕吐
我们走在葬礼的大道上挥舞浮云③
你躺在某一首交响曲快乐崎岖
我晦想一条长河冥冥的
确切的还不能确实睁大眼的死后
是不是一小朵浪花荡漾涟漪
太谦卑了太温良了
水波纹躲闪开天辟地的顺从与遗忘吗
身体里的代际血管里的鸿沟
五颗星时代领袖们野兽们的世纪
一截愚蠢一截迷惘一截恐惧
你写下你所听到的吗④
这被看见的脆弱子夜坚定的埋没
惟一不会延误的是我的到来⑤
失去的嚓嚓浆板歌谣般重回你手中⑥
将你的骨骼递给我我会让它放光
瞳孔剖面的上游富裕的区域
我晦想一条长河冥冥的
污点语言依旧处于混乱
我们都是分段动物
我们翻译盲人真话白话智者呓语
想成为一个不是你的元人吗
元语言元诗点赞打赏颠覆的余象重影
终结的资本主义开启的新封建主义
浩浩荡荡的溪流展开虚线面积
地表大部分已被体无完肤探索搜刮劫掠
新航道带着旧水路的罪恶
最贫困的意象披着救赎斗篷
我们肋条底下准备开始星际大战
无数的无牺牲有数的有
来围过来守护一颗寓言种子
我晦想一条长河冥冥的
潜水的屏息可是噤声的换气
这么容易就给误解这么快就给删除
未知领域下广阔的危险
你轻轻读某个大词牙齿挤着舌头
狭隘化的技术层面持久的考验
我用你的破壁关怀过时的声音堡垒
有人说这是天堂堕落的阶段
所有赞美的可疑普世赞美
把灵魂装进大牌钱夹
它在里面喵喵叫着后来汪汪的
后来飞走了挟持了乱目蝴蝶
我高呼我有症状了精神的那种
于是你振臂我爱你
.9.9.21:08初稿
.9.10.6:57二稿
①②④⑤引自王炜:《未来某一天的诗人之死》。③化用茨维塔耶娃《约会》最后一节:“她吞咽着爱,充填她的嘴/以淤泥。一把金属之上的光的斧柄!/我赋予我的爱给你,它太高了。/在天空之上是我的葬礼。”王家新译。⑥保罗·策兰《带着来自塔露萨的书》最后一节:“…来自一个偏词,那/船夫的嚓嚓回声,进入夏末的芦管/他那灵敏的/桨架之耳:/Kolchis。”王家新译。
卢文悦诗人、剧作者诗体独立艺评策展人文章链接▼
卢文悦戏剧作品:枪毙?爱欢迎投稿,投稿邮件发送至:
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