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接受了正规中医学教育的人很多,苦苦学了五年、八年、十一年,某天,翻开一本《千金方》、《伤寒论》、《金匮要略》,发现自己还是很难理解古人方剂中的用药。为什么用这味药?为什么用这些药物组合在一起配方?它的妙处在哪?必要性又在哪?看各家注释,又必然会来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好像都有道理,又莫衷一是,为什么?古人立方时有这么多种想法吗?那一个脑袋能想出这么多种解释吗?当然不可能!是我们学习不用功吗?也不是。是方子有错吗?临床治疗很有效,说明人家没错!那问题出在了哪里?只能是出在了药上。今人的人,我们使用的药物理论,已经无法准确地理解古人的用药、遣方了。
方子没错,人也认真学习了,还是不懂,只能证明,今天的这套药物的理论,几经变化,已去古远矣,用今天对药物的认识,你就根本不可能理解古人的用方。
那古人的那套药物理论是对还是错?应该不完全对,但肯定不比今天的差!不然为什么经方治病如此有效,现在的人却再造不出“经方”了呢?
今以“地黄”为例,试论古今药物理论的差异。
汉以前《神农本草经》
干地黄(即今天的生地):味甘,寒。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作汤除寒热积聚,除痹,生者尤良,久服轻身不老,一名地髓,生川泽。
地黄一名地髓,它有明确的益精、“填骨髓”的作用,但古人把“主折跌绝筋”、“逐血痹”放在了前面,说明它有续筋接骨的作用,而且可以除血中之痹,跟今天的认识有很大不同。
再看东汉末年的《名医别录》
干地黄:味苦,无毒。主治男子五劳、七伤,女子伤中、胞漏、下血,破恶血、溺血,利大小肠,去胃中宿食,饱力断绝,补五脏内伤不足,通血脉,益气力,利耳目。
这里就说的更清楚了,可以补五脏的内伤不足,但同时“通血脉”,跟《本经》的“除血痹”相呼应。而且可破恶血,即瘀血,利大小肠,说明生地治便秘,不仅因其滋阴清热,更因为它本身就有利大小肠的作用。我们用对了,但理解地不对。
唐代《新修本草》对地黄的理解与前代变化不大,但它提到那个时期已经开始有人制作熟地了。但不广泛。
据《日华子本草》载:干地黄,助心胆气,安魂定魄,治惊悸劳劣,心肺损,吐血鼻衄,妇人崩中血晕,助筋骨,长志。日干者平,火干者温,功用同前。又云:生者水浸验,浮者名天黄,半浮半沉者名人黄,沉者名地黄,沉有力佳,半沉者次,浮者劣。煎忌铁器。
这里的“助筋骨”三字,再次肯定了《本经》的说法,地黄可用于续筋接骨,它在这方面有确切的治疗作用。而不需要再从什么肾主骨生髓,它可以益精填髓再转过去。古人用药,讲究的是确有实效,经过数十代人的不断筛选,仍用地黄,说明它在这方面的疗效是非常确切的,不含糊的。
到了宋代,及宋以后,大家已经开始明确地将地黄分为了生地黄、熟地黄。生地黄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生地,熟地黄是经过拌汗蒸晒后所得。功效确有改变,有滋腻之性。
据李东垣《珍珠囊补遗药性赋》载:
生地黄,味甘苦性寒无毒。沉也,阴也。其用有四∶凉心火之血热;泻脾土之湿热;止鼻中之衄热;除五心之烦热。
在这里,他将生地黄的功用缩为清热凉血。而这一说法被后世代代相传。
熟地黄,味甘苦性温无毒。沉也,阴也。其用有四∶活血气,封填骨髓;滋肾水,补益真阴;伤寒后腰骨最痛;新产后脐腹难禁。
他把原来“干地黄”也就是现在的“生地黄”的作用写在了“熟地黄上面”,但这里强调了滋肾,益真阴,封填骨髓,虽也提到了活血气,但是,他舍弃了地黄“除血痹”、“通血脉”、“利大小便”、“主折跌绝筋”、“助筋骨”的作用。好好的一味地黄就这么被“阉割”了,后面的书就不用一一列举了,都是抄之又抄,与前代没大差别。
如今天的《中药大辞典》是这么记载地黄的,“滋阴,养血。治阴虚发热,消渴,吐血,衄血,血崩,月经不调,胎动不安,阴伤便秘。”
现在,能回答开翻的那个问题了,因为人们对药物功效认知的变化,导致用药上出了问题,还会用古人的方,但很难学其精华,因为我们学习的这套药物理论有问题。
为什么发展了几千年,药物理论没有变得更好呢?为什么在一些地方上反而一代不如一代呢?
云梦的理解是,上古之人用药,亲采亲尝亲试,得之临床实验,唐宋以后,书籍渐多,人们只是查书翻书学书了,兼之迷信权威,导致中药学的发展失去了它源自生活的灵气与动力,那个鲜活劲没有了,自然组方上也用不出那个鲜活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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