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曰:太阳病,其证备,按桂枝法治之而增剧,厥逆,咽中干,烦躁,吐逆,谵语,其故何也?师曰:此阳旦证,不可攻也。寸口脉浮,浮为风,亦为虚,风则生热,虚则挛急,误攻其表,则汗出亡阳,汗多则液枯,液枯则筋挛,阳明内结,则烦躁谵语。用甘草、干姜以复其阳,甘草、芍药以救液,调胃承气以止其谵语,此坏病之治,必随脉证也。
阳旦证,发热不潮,汗出,咽干,昏睡不安,夜半反静者,宜地黄半夏牡蛎酸枣仁汤主之;若口渴,烦躁,小便赤,谵语者,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主之。
看得出它是解释前面一条,阴阳两虚的状况。在这里桂林本跟宋本的内容就有些不同。
宋本的30条说,“问曰:证象阳旦,按法治之而增剧,厥逆,咽中干,两胫拘急而谵语”。先从文字里面做一个推理。何谓“阳旦”?他说:“证象阳旦,按法治之而增剧”因为这是补述故事,故事的内容是,有一个人,张仲景判断是给桂枝汤证,给桂枝汤之后,汗一出来,反而变成阳虚了,然后一连串变化的一个条文。这个条文其实本身有一点冷僻,临床上也不那么容易见到,所以《伤寒杂病论》这本书它可能是张仲景的一个临床记录,他刚好医到这样的病人,于是就把它写下来了。
按宋本的描述,要在临床上从感冒发生,那就需要一个汉朝人的体质。古时候的中国人和现在的中国人在体质上,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古时候的人每天要走很多路,所以气会比较通畅,但营养没我们今天这么好,所以古时候的人体质,阴虚可能比较普遍,就是营养不良。因为每天走很多路,气会比较旺,所以阴虚的同时,阳不一定虚。现代的人每天很少走路,吃的都很营养,可能阳虚的状况会比较多。在一个以阳虚为底的患者身上要看到这样一连串的变化就比较没有机会了。
宋本的陈述是:一个阴虚底子的人会发生的状况,看起来很像是阳旦。但照阳旦的法去治了,就变严重了。它在告诉我们,张仲景开桂枝汤治的是阳旦,所以阳旦证就是桂枝汤证。
但桂林本里面却另外命名出一个阳旦证,而那个阳旦证是阴虚而阳浮,阴虚会产生一些燥热,或者是阳气浮在外面的一个现象,称之为阳旦证。古时侯阳旦就是正中午,太阳特别大,什么东西都晒得干干的很燥热。同样是《伤寒杂病论》,到底哪一个版本比较适当呢?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能两种都说一下。
用的是问答形式。宋本张仲景的老师就回答说:寸口脉浮而大,一般寸口是上焦。上焦在人体的阴阳上是阳,下焦是阴,上焦把到的脉是气的状态。那浮而大,浮脉是人受了风邪,风邪还在太阳区块、还在表层,所以脉会浮起来跟它抗争,这是人的身体抵抗力的机制,因为抵抗力要起来对抗在表层的风邪,所以就会把得到浮脉。可是在浮脉之外还有一个大脉,就是特别宽。虚劳篇就讲:脉大为劳。当人脉特别宽的时候,就是虚劳症的患者。当有宽宽扁扁的脉的时候,就知道要吃小建中汤、桂枝龙骨牡蛎汤了。
“风则生为热”,因为受了风邪,所以抵抗力会被激起来,于是身体会发热。“虚则两胫挛”,虚的话两个小腿就会抽筋,这里与其说虚,倒不如说是阴虚,因为阳虚不会造成抽筋。阴虚津液和血液都不够的时候,人的筋才会缩起来的。受风邪、发热又有阴虚,这几个点出现。张仲景就下了桂枝汤。
后面:“因加附子参其间,增桂令汗出,附子温经,亡阳故也”,这一连串的说法,搞得历代的注家很头大,因为文法是错乱的,所以不能在文字里找到实质的意义,只能顺着这个故事自己掰一个剧情,最后一般的定论是说,因为这个人很虚,用桂枝汤发汗要防止脱阳,所以要先加附子暖阳气,这样桂枝汤发汗才不会发过;那因为忘了加附子所以桂枝汤发汗太过了,所以变得更虚,产生以下症状,这是历代注家从这些文字里面硬掰出来的内容。
但是也可以从文字里说,是因为加附子太热了所以才把人烧干了,“增桂令汗出”,也有人说增加桂枝的分量,从3两增加到5两,但桂枝汤的桂加量是治奔豚用的,是桂枝加桂汤。这里根本就没有加桂的理由,现在我们也不太知道该怎么深究它,古书传下来就是这样写的。
后面产生的症状:厥逆,咽中干,烦躁,阳明内结,谵语烦乱。阳明内结就是肠胃道里面会变成大便的东西,越来越干形成燥热,称之为燥屎,干燥的大便。在产生燥屎的过程中,人会越来越热。接下来就喝甘草干姜汤,“夜半阳气还,两足当热”;就是到了三更半夜,阳气慢慢恢复,手脚会暖回来,可是小腿还是很紧的,于是再给芍药甘草汤来滋阴养血,而且芍药可以放松肌肉,于是脚就伸得直了。“以承气汤微溏,则止其谵语”,就是用调胃承气汤让他拉大便,燥屎就不会形成了,就不会继续讲乱七八糟的话了,于是就知道病可以好了。
看桂林本,问曰:太阳病,其证备,按桂枝法治之而增剧,厥逆,咽中干,烦躁,吐逆,谵语,其故何也?太阳病照桂枝汤的方法医,然后病情加剧。后面他老师就说,这个是阳旦证不是桂枝汤证,所以不能这样搞。桂林本的内容所显示的逻辑是:阳旦证不是桂枝汤证,这与宋本的逻辑是不一样的。阳旦证是另一个东西,不可以吃桂枝汤的。
“寸口脉浮,浮为风,亦为虚,”老师说:虽然浮脉大都是受外感的脉,但是你也该意识到浮脉也有可能是人很虚的脉。虚的时候也会浮起来,阴虚或者阳虚都有可能。中医的认知是阳气越多越会往里凝聚。越稀薄,阳气越会浮出来,所以阳虚有可能会产生浮脉。那阴非常不够的时候,阳就没有回家的地方了,就收不住了,阳气也会浮在外面,所以阴虚或阳虚都有可能产生浮脉。
“风则生热,虚则挛急,误攻其表,则汗出亡阳,汗多则液枯,液枯则筋挛”,你不能把浮脉当成一定是受风的感冒,说不定是虚的浮脉。受风邪有病毒感染,就会生热。但是虚的话就会挛急,如果这个时候用发汗法的话,汗水出来阳气会随着汗水流失,所以阳气会更不够;汗水流失了,身体里面的津液就会更加枯竭,津液枯竭的时候,靠津液放松的筋就不能够放松了,于是脚就抽筋。
后面讲的内容就跟宋本差不多了,“阳明内结,则烦躁谵语。用甘草、干姜以复其阳,甘草、芍药以救液,调胃承气以止其谵语,此坏病之治,必随脉证也”,这时候用甘草干姜汤复阳气,用甘草芍药救身体的津液,用调胃承气汤止谵语,坏病的治疗就是要随着脉证做一些变化,才能对得上实际的状况。也算是对前面的说明。
可以看得到宋本的阳旦跟桂林本的阳旦,意义是不一样的,桂林本多出后面一条,“阳旦证,发热不潮,汗出,咽干,昏睡不安,夜半反静者,宜地黄半夏牡蛎酸枣仁汤主之;若口渴,烦躁,小便赤,谵语者,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主之。”这一条现在不会做太仔细的分析。
他说阳旦证,发热不潮。阳明病的高烧,张仲景形容说是潮热,就是每天到快要黄昏的时候会特别烧的厉害一点,像潮水一样,非常的有信用。这个是“发热不潮”,当它没有时间的周期性的话,这个发热也可能是阴虚发热、血虚发热、气虚发热,或者是发炎的发热。
汗出、咽干、昏睡不安、夜半反静者,适合用地黄半夏牡蛎酸枣仁汤;这个地方,症状的分析跟方剂的分析会牵涉到好几个主题,要把这些主题都讲完了,再回来看这一条,在理解上会比较轻松一点。
方剂用了6两的地黄,张仲景如果是用地黄来滋阴补肾补血的话,煮地黄就会加很多的酒;如果地黄是直接用水煮的,那就知道在处理的通常是身体发炎,就是血中有热。因为张仲景时代没有熟地黄,他写地黄就是干的生地黄,干的生地黄都是很凉的药,会让血的温度降低非常多。这是张仲景的用药方式。所以从用6两的地黄就会知道这个人身体可能在发炎。用酸枣仁会知道血被滋养的不太够,因为酸枣仁会让心脏肝脏跟脾脏三个脏的血液比较稳定,比较能够得到滋养。
牡蛎2两,会挂到另外一个病的区块的用药方法。就是在太阳篇再后面一点的“火逆11条”,当时的汉朝有一种不适当的治疗法,就是感冒了,然后医生就给他用很热的针刺进去,或者用高温的东西去敷他、熨他、烤他,把感冒逼出来。感冒单纯加热发汗是没有用的。必须吃了桂枝汤或者吃了麻黄汤,身体里面有一些机制被打开了,那个汗才会有意义,纯粹的加热不一定会好。但是没好就算了,那种错误的加热有的时候会把人血液里面的气逼散,当然这是一个形而上的讲法,无可检验的。但是在形而下的考量来看,就是身体会变得有点黄黄的,血液里会渗出一种黄色,让人看得到皮肤有点变黄。
张仲景就在11个条文中谈论,在处理火逆的时候,用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或桂枝去芍药加龙骨牡蛎汤,那时候加的牡蛎跟龙骨就是在处理这个东西。牡蛎在张仲景的用药法里就是把身体里面原来属于水之中的,却跑掉的元气再抓回水里面。这个水包括水、津液,也包括血液,所以用了牡蛎就知道:这个人可能太热了、阴虚阳浮,阴本来就不够,再加上热度,元气就逃出去了,所以要用牡蛎把它抓回来。
“昏睡不安、夜半反静”,这是又是另外一个主题。
“若口渴,烦躁,小便赤,谵语者,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主之。”口渴烦躁,小便颜色很深,讲话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的话,用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注意这两个方子都要用到半夏。
这两条我们就姑且把它放这里,等到整本书都学得差不多了,连前面的温病篇都学了,再回来理解它,说不定会比较轻松。
桂林古本这种症状写做阳旦证,但是别的古本伤寒论是写作阳旦病,阳旦病其实是比较正确的,因为什么证什么证都是在太阳病的框架下,才有这些汤证的。但阳旦整个症状根本就不是太阳病了,说不定它要另外算是一种病,所以有的版本就写作阳旦病这是有意义的。